蕾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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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粽子扔进河水里会不会很不环保啊

   酷暑将至,璃月也即将迎来端午节。

   “真是头疼呢,最近一点客户都拉不到。钟离你也是,虽说不抱什么希望,但你至少也为我们往生堂的业务做出点努力吧。”胡桃苦恼地坐在办公桌前,皱巴起脸,两条大马尾平铺在桌面上。

   钟离坐在副位上,两条大长腿交叠在一起。他缓缓地喝了口茶,品了品,然后说:“堂主这里的茶,品相着实优良。”

   “喂,不要无视本堂主的话啊。”胡桃很不高兴地趴下来,“可恶啊,真的拉不到一个客户啊……尤其是要过端午这个节骨眼上,大家更不愿意靠近我们了,我们往生堂最近就连出行都要被人侧目。”

   “不敢。大概也只有堂主您吧。”

   “把我的茶还给我。”

   “其实,我有一计。”

   胡桃面无表情:“把我茶还给我。”

   钟离放下茶杯,正色道:“璃月人民向来注重传统节日,信仰驱邪图吉,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向不信奉玄学风水的外国拓展一些市场,您觉得呢?”

   胡桃捏住下巴思索片刻:“你说得还有几番道理,那客卿您有什么主意?”

   “璃月港口倒是有很多外国商人,平日走南闯北,堂主若有闲暇,倒是可以去那里逛逛。”

   “这倒是。”胡桃说,“但是岩王爷他老人家有句话说得好,上司奔波下属要跟奔波,上司钓小鱼,下属得钓鲨鱼,所以客卿你也不能闲着。”

   “岩王帝君并没有说过这些话。”

   “你去那个著名外企谈生意。谁不知道他们风里来雨里去到处惹事的,平日里怎么可能会不死个个把人,这是条大肥肉,交给你了客卿。”

   “您是说北国银行?这恐怕不妥。”

   “哎呀呀,怎么不妥了,我们往生堂虽然性质特殊,但也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愚人众清楚得很。”

   钟离郑重道:“我恐怕会连门都进不去,就被公子阁下赶出来的。”

   “谁让你空着手去的?你可以打着过节的旗号,把那个橘毛约出来,等他放松警惕了,再趁机科普嘛。带点粽子什么的不就好啦。好啦,就这么定了,不做讨论。”

   钟离不得不承认,胡堂主这个上司当得是真够潦草的。

   ……

   最后还是准备了一大盒好粽子提去北国银行了。

   正巧达达利亚来北国银行存钱,钟离一进门,就看见了他的背影。

   啊,公子阁下的肩甲快扎到他的脸了。

   钟离就站在大门口,面无表情地眼睁睁看着达达利亚被自己的金属配物扎到,疼得龇牙咧嘴。

   达达利亚正长吁短叹,余光瞥见大门口有一抹熟悉的棕色身影。他转过头来,看见了钟离:“啊,原来是钟离先生,您在那里多久了?”

   达达利亚心里忌惮极了:可恶,这人竟然进了我的地盘还没被我察觉,太危险了!还有他的表情,看上去让人好不爽啊!

   钟离说:“哦,在您被扎到之前吧。”

   达达利亚花了一些力气才把“把这个男的给我叉出去”这句话咽下,他给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笑:“这样啊。您来我们这里存钱吗?真是抱歉,我以个人名义拒绝,理由您也清楚。且只针对您本人。”

   “公子阁下误会了,往生堂提供的工资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让我来借钱。因为快要端午节了,所以特地过来送您一盒我们这里的特产,请您笑纳。”

   “……啊。”达达利亚又突然很有负罪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有点重了,毕竟对方可是岩神,不会讲人话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不不。钟离这人你还是清楚的,他说话,肯定是别有用意,不能放松警惕。

   达达利亚礼貌收下,象征性讲了几句客套话。果不其然钟离下一句就说:“不知道公子阁下今天有空吗?”

   果然是这样!钟离又没憋什么好屁!

   达达利亚下意识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是被坑过一次,如果因为曾经的一次挫折而停滞不前,那怎么能配被称为真正的强者!

   果然自己这方面的觉悟还是不够高。至冬俗话讲,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刺骨的寒风与过往的挫事!

   坑就坑,我到要看看你又想干什么。达达利亚笑容满面道:“也没什么太大的事。钟离先生问这个有什么事吗?”

   “哦,就是最近正好璃月要迎来端午节了,往生堂最近也不是很忙,我想起以前您还邀请我为您介绍璃月相关传统,就来看看您现在还有没有这个需要。”

   他还挺有责任心,知道我钱不能白花。

   达达利亚想了想,反正最近自己确实没什么事,前几天陪托克在那遗迹守卫乐园大闹了一场,伤还没养好,跟钟离一块走走也挺好。达达利亚不相信钟离会无聊到找这么个借口来算计他。

   ……达达利亚确实不太了解璃月闲散国企工作人员会有多无聊。

   他把刚存进去的钱又取出来,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旁边有等待还款发几个路人听见这番对话窃窃私语道:“这搭讪展开约会的方式也太老套了吧,今天晚上他们是不是还会一起去看烟花许下山盟海誓然后亲嘴打啵啊?”

   “嘘,大人物们之间的爱情一直都是这样的。什么高处不胜寒只有你一个人走进我内心什么的……这早就是被玩烂的套路啦。”

   喂,我听见了啊。

   达达利亚在心里吐了口血。

   ……

   虽然这事情是被胡桃临危受命强加给自己的,但钟离当然不会怯场。按照他那丰富的经验,只消带着达达利亚在璃月港转一圈就够那小子大开眼界了。

   但他没有料到一件事情,就是达达利亚真得很爱海鲜。

   曾经两人也不是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不过那种客套来客套去暗藏玄机的饭局和这种私下真正的吃饭还是有差距的。

   两人才刚刚在美食商业街逛了不到二十分钟,达达利亚手上就已经抱满了各式各样的海鲜小吃。

   钟离闻着身边阵阵飘来的鱿鱼香味,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他面无表情,实际上心里都快呕血了:“阁下这是没吃早饭?”

   “啊?没有。只是喜欢这类东西,不知不觉就买了好多。”达达利亚用牙把一整块鱿鱼片从竹签子上撸下来,没什么表情地嚼着吃。单看脸色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但钟离就是感觉对方正和他手里的海鲜们一齐冒着诡异的愉悦感。

   大概嚼了二三十下,达达利亚把鱿鱼片咽下,扔掉竹签子,开始吃凉拌海蜇。

   钟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北国银行背后的掌权者、至冬国高贵的执行官,平日里和善亲切的公子阁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把满怀的海鲜统统吃光,仿佛还是不尽兴,便把魔爪伸向味道更大的烤生蚝那边。

   小问题,身为岩神,屏气这种事情根本难不倒钟离。

   钟离负手站在烧烤摊五六米开外,远远地看着达达利亚和摊主相谈甚欢,且谈笑间吃了整整十几串烤生蚝,不禁肃然起敬——哪怕是当年那个创立新月轩的人,恐怕也没有面前这个来自至冬的橙发男人如此热爱海鲜了吧。

   达达利亚又打包了几份出来,跟钟离说:“璃月这里的海产品真是丰富到让人惊讶,真是太可惜了,您不爱吃。”

   钟离顿了顿,凝神道:“您怎么知道我不爱吃海鲜的?”

   “哦,因为当时准备跟您合作之前是调查过您的。”

   “我倒是真没想到会调查地这么仔细。”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吃海鲜,但是一想到您不爱吃就忍不住想多买点看看你的脸色。啊,我看得还蛮开心的。”达达利亚一歪头,看向钟离。

   钟离也转过头来,说:“公子阁下长得一表人才,原来也有这种恶趣味吗。”

   “还行,主要是看你不爽罢了。”

   “公子阁下,”钟离郑重其事道,“被利用这种事情是成长道路上不可避免的,要放平心态啊。”

   达达利亚怒道:“我才不想被你这种千年老油条教育呢!”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出美食节,往港口附近的一个存放木头的杂货高台走去,那里人不多,适合辩论。

   “公子阁下,我们出来不是为了了解璃月端午节的吗,何必为这点小事吵架。”钟离正色道。

   “喂,被你教育还真的有点不爽啊。”达达利亚正说着话,转眼间瞥见角落处坐着个人。

   这杂货处基本没人,平常也只是存放些树干木头之类的大型物品,台阶和金属架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按理来说除了他们现在两个大闲人外,忙碌的璃月港里实在是找不出第三个人来这里了。

   人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恐惧是非常明显的,而对于达达利亚这种人来讲,那就基本上相当于在大街上闻到的臭豆腐味,想忽视都难。不过他也懒得管,对钟离说:“今天来找我,恐怕不是为了给我科普的吧?有话可以直说嘛,钟离先生。”

   钟离低头看了看那个在角落的人,又转回来回答:“说起这个,我确有一事相求。自从见您英雄救美,助旅者脱围后,就知您身手不凡,所以……”

   达达利亚越听越觉得不是人话,他面色逐渐扭曲,正准备掐住对方的话头,角落那个人就扑了过来。

   达达利亚转身一避,扑来的那人就直直地拍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咚”响。

  达达利亚愤怒地转过头来: “钟离,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离没说话。拍在墙上的那个人滑落在地,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到达达利亚面前,不管不顾地抓起他的手,泪声俱下道:“大人,您很厉害的的对吧?您一定是个高人对吧?求求您帮个忙吧,我付多少钱给你都可以!你要求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吧!岩王爷保佑您啊!”

   他一开始还能正常地嘶吼几句话,到后来就变成了困兽般的呜咽,他越说越悲伤,斗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流淌下来。最后,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蜷缩在的达达利亚面前。

   “我说,这位……”

   达达利亚很想说我旁边这尊瘟神就是你口中的岩王爷,但由于对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也没找到话口,只好面无表情地剔着牙,不吭气。

   钟离倒一副好人的样子,张罗道:“这位先生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好好说,达达利亚阁下虽然不会随便出手,但至少会给您讲清事情的机会。”

   达达利亚抱着肘,冲钟离翻了个白眼,比较颜艺。

   对方异常艰难地平复下呼吸,这才一哽一哽地把事情经过讲了。

   “这么说来,原来是您老家旁的河里出现了河妖,正在村子里游荡,短短一个月里已经死了好几户人家了。”钟离摸着下巴,这样总结道,“这确实很严重啊。”

   男人痛苦地捂住脸:“我的父母和妻子儿女都在老家。父母省吃俭用供我读书来璃月港打拼,他们受了太多苦,我儿子今年也才八岁。我每天风雨里去给人低三下四,想着能给他们好生活就好,可是现在我连保护他们的能力都没有,我还算什么男人啊。虽然我一直和他们吵架,可是如果出了什么事,我……”

   “你的家人都是善人,不会有事的。”钟离安慰他道。他转过头,看见达达利亚正摩挲着下巴,沉默不语。

   公子阁下是个热爱家人的人,应该不会拒绝的,钟离对此十拿九稳。

  达达利亚再三欲言又止,随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问道:“为什么好端端的河里会有河妖?难道你们璃月人也往水里倒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

   钟离思绪中闪过两条弹幕。

   原来沉思这么久是在思考这个吗,冷血的执行官。

   什么叫也?

   对方擦擦眼泪,也一本正经回答道:“我们村子里每年端午节都有一个习俗,就是往河水里投送粽子,可能会是这个原因……”

   钟离:“……不,粽子里的糯米会慢慢分解的。”

   达达利亚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把粽子扔进水里真不环保啊。”   

   “达达利亚阁下,我刚刚好像是说话了的。”

   达达利亚摊摊手:“没办法这位先生,我很难办的。毕竟我不是你们璃月的官员,而是和至冬政府直接挂钩的,你想这样委托我是不合程序也不合法的,至冬法璃月法都不合适,如果让我同僚们知道我私下里偷偷接别国人的委托,是会被严厉处分的。得不偿失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又撇了眼钟离:“至于钟离先生,既然您想行善,干吗非要拉上我?您是个什么身份您不知道吗?难道如今已经要靠我这个至冬人来帮璃月人民了吗?”

   钟离温柔一笑,他轻声细语道:“这些天,您的下属正为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和那位掌权者艰苦交涉。为下属们取得利益最大化而增加更多的筹码,这难道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吗?钟某这也是想办法为您排忧解难啊。”

   达达利亚气得七窍生烟:“您一个下棋的别在这里阴阳棋子啊!”   

   总之,最后达达利亚还是接了委托,前往璃月港西南方向的渔村。

   钟离和他一起前往。

   “公子阁下。”

   “嗯?”

   “您好像忘了个事情。”

   “什么事?”

   “您忘了谈委托定金的事了。”

   “……你怎么不早说!算了,等事情办完再说吧。”

   钟离就了然地闭上嘴,微笑起来。

   “喂,看你这家伙的笑容真得好生气啊。”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

   “我看见那个河妖长什么样子了!是个贼大的大粽子啊!它一张嘴,就把隔壁家那孩子整个给吞了进去!”隔壁老嫂子以大动作描述着前一天夜晚她从窗户上偷偷看到的场景,身上紫色的衣服裹着她的身躯,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紫薯。

   达达利亚摸着下巴看着她直出神。

   以她为原型给托克做个玩具会不会很好玩。

   不不不,托克可能会被吓到的。

   她嘴边那颗痣长得可真大啊,原来人的痣可以到达这种程度吗。

   真的很像一只裂皮紫薯啊。

   “要我说啊,这家人也是自作自受。”老嫂子扣着鼻屎说道,“自从这河妖开始闹起来时我们每家晚上就都在家门口点了个火盆,就那么几家,心疼钱,不敢点。看看吧,出事的全是没点火盆的,活该死球的。”

   钟离问道:“还有哪些人家么晚上没点火盆吗?”

   “哦,这个啊。”老嫂子弹开鼻屎,点点达达利亚:“刚刚这小伙给我看的那个照片,上面那个男的的一家老小,就那一家了。”

   原来委托人的家里这么穷啊。钟离对老嫂子客气地点点头,示意达达利亚走,去委托人家里看看。后者站在原地不动沉默良久,说道:“我说,大妈,点了火盆也不一定绝对安全啊。”

   老嫂子怒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达达利亚弯下腰来,眯起眼睛笑了,暗沉沉的蓝眼睛透着阴森森的鬼气:“做人不积德,小心大半夜被鬼灭火哦。”

   钟离顶着老嫂子铺天盖地污言秽语的咒骂,赶紧拉他走了。

   达达利亚一边被他拉着,一边叫:“喂喂喂伤口抻到了疼疼疼……你干什么干什么?!”

   钟离松开他,严肃道:“公子阁下初来此地可能不知道,在璃月,那种年纪的妇女同志是惹不得的——不过,伤口那是怎么回事?”

   “怎么,难道她敢当街碰瓷吗?我……”达达利亚正说着,脚下一不留神踩碎了地上的一个鸡蛋。

   就好像踩到了一个开关一样,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白发老太太,惊天动地地嚎哭起来:“这可是我家宠物鸡好不容易下的蛋啊!提瓦特限量款蛋!”

   达达利亚脸都木了。他干咳两声,对钟离说:“喂喂,不是吧?我嘴这么灵吗?”

   钟离果断和他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平静宣布道:“达达利亚阁下,您要完了。”

   达达利亚对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老太太惊恐道:“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这颗蛋在大街上会存在本身就是个很匪夷所思的事,而且……”

   老太太以更加巨大的声音盖过他的声音。她激烈捶打着地面,咆哮道:“哎哟哟!带神之眼的外国大官欺负百姓啦!世风日下啦!我拿这个蛋当亲生孙子养的!你给我踩碎了!赔钱!至少50万摩拉!”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附近围观了全程的老嫂子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嘴臭仔,这可是你们要找的那家人哦,本来生活就很艰难了,还不快给人家赔礼。”

   钟离和达达利亚皆是一惊。

   他们两个人同时看着地上那个宛若泼妇般的花甲老太,又想起璃月港那个形容卑微的男人,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实在让人毛骨悚然。达达利亚打了个冷颤:“这不对吧,这绝对不对吧。这之间肯定有什么养母情节或者绿帽情节吧?”

   钟离迟疑地拿出照片,递给老太太问:“这位夫人,请问照片中的这位先生是您的儿子吗?”

   老太太一看照片,张牙舞爪的架势居然慢慢收敛了起来。她接过照片,小小的三角眼内竟然隐隐透露出泪光。她迅速擦了擦眼睛,一改之前的骂街状,也不管她那“亲生孙子鸡”了,有点急切地问道:“这是我家小子?他最近怎么样了?”

   钟离:“我们到您家慢慢说吧。”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说:“好。”

   ……

   老太太家从远处一看就又小又破。平房外的白色墙皮掉了很多,远远看就像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灰色牛皮藓。

   老太太个子矮还没什么,达达利亚和钟离一前一后弓着腰钻进了破落的家门。

   这房子里只有一个房间,既是客厅,也是卧室。靠窗处放着两个双层床,床旁边就是饭桌,再往右一点就是一个壁炉,壁炉上放着锅碗瓢盆,天花板上的墙皮也没几个粘在上面的。大片大片的牛皮藓中,一盏吊灯摇摇欲坠地挂着。这就是委托人大家庭的全部家当了。

   委托人的妻子坐在床上缝衣服,儿子在饭桌上似乎是在读书,看见有外人来,拘谨地站起来。

   老太太说:“这俩你丈夫我儿子叫来的人。”

   妻子似乎是个很腼腆的人,她很轻地笑了一下,但急切的情感却也从眼睛中透露出来。

   达达利亚和钟离不知道该坐哪,只好站着。老太太倒是个痛快人,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完事儿还拍拍旁边说:“别客气,坐。”

   钟离是个讲究人肯定不会坐,达达利亚身为至冬国的尊贵执行官按理来说也不会坐,但他一撩裤腿,非常自然地坐下了,嘴里还很不当外人道:“我说,你们平时怎么上厕所啊?”

   老太太给自己点了根烟:“外面有公共厕所——怎么,不会是我儿子他听说我们这附近闹妖精,拜托你们来帮忙的吧?”

   “嗯,算是吧。”达达利亚一点头,“据说那是个粽子精?”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别听南门那老鳖妇瞎扯淡,她就是个欠打货。”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儿子他是个蠢货,还花钱瞎帮忙,请来俩连被碰瓷都不知道怎么办的不靠谱玩意儿。”

   “……”

   达达利亚回想了一下当时委托人对自己泪声俱下的哭诉,似乎他父母的设定是“即使生活很艰难但依旧很坚强很温柔的模范中年男女” 。

   面前的老太太扣着鼻屎,唉声叹气道:“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家逢年过节都吃不起肉,更别说是粽子那种东西了。这下好了,往河里扔粽子遭报应,别人没什么事,这孽倒要栽到我们一家头上了,呸!”

   钟离干咳了一声:“我们正是为了解决此事而来。还有就是,粽子并不会污染河流的……”

   “我就知道他会乱花钱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瞎帮忙。”老太太一拍地面,嚷嚷起来:“我用得着他操心吗?他从谁的屁眼里出来的他不知道吗?你们回去吧,就和他说,老娘我没事,别瞎花钱!”

   达达利亚用小拇指挖着耳洞,说道:“喂,大妈,别为了些钱不要小命啊,你这还有孙子呢。”

   一直站在旁边抱着儿子沉默不语的儿媳抬起头看了眼达达利亚,又迅速低下头,还是没说话,但达达利亚很清楚得看见了她眼眶中的泪花。

   “你不用多说话!”老太太站起来,挡在儿媳面前,高声道:“我已经很我老伴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就离开这个村子。这附近还有个村子可以住,我们就去那里,本来想趁最后收拾行李这段时间出去挣点钱,结果被你们给搅黄了。”

   达达利亚也站起来,慢慢悠悠往家门口晃去,看来是打算打道回府。他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句:“就那技术稀烂的碰瓷也叫挣钱啊,您还是再练练吧,不然换多少地方都白搭。”

   “少指手画脚!”

   达达利亚抱着后脑勺走出这破落的小平房,钟离跟着他出来。

    平房内,见两人身影渐渐远去后,老太太回过头来,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媳,她轻轻挠了挠后脑勺:“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儿媳终于忍不住了,她扑到老太太怀中,号啕大哭起来。

   达达利亚和钟离一路沉默地拐到大街上。

   达达利亚说:“以你的眼力来看,这附近有什么还算不错的饭店吗?”

   钟离抬眼看了看他,然后把视线投向前方,说:“最卫生的店铺,大概就是最开始与您吵架的那位女士家开的。”

   “怎么是她家啊。”达达利亚咂咂嘴,“那也没办法,也不能因为赌气吃坏肚子啊,走吧。”

   两人迎着老嫂子幸灾乐祸细细碎碎的眼神进了小店,找到一张干净的桌子,拉椅子面对面坐下来,钟离叫来哈欠连天的小二,点了些饭菜,就没什么表示了。

   达达利亚抬眼看看正在调小料的钟离,问道:“你不说点什么?”

   “嗯?说什么?”

   “什么都行啊。比如把我坑过来四处挨骂这种事情,解释下道个歉什么的。我现在心情也很不爽啊。”

   “我原本以为以您的脾气,至少会在那里和那位女士唇枪舌剑大战三百回合才肯罢休的,没想到您扭头就走了。倘若您心中还有气,我可以陪同您原路返回再去找那位女士理论一番。”钟离给达达利亚倒了杯温茶,“或者放弃这次委托,回璃月港。”

   达达利亚听到最后一句愣了愣。

   他想起那个儿媳抱着儿子泪眼婆娑的样子,和老女人为了给家里讨点钱上街不要脸地碰瓷还要让自己滚的样子。

   他 “嘁”了一声,撇嘴不交谈了。

   “那看来公子阁下还另有打算,那钟某就陪同好了。”

   达达利亚喝了口茶,笑道:“以你的本事,现在就能把问题解决了吧?为什么不出手?”

   “我没有那么大本事,公子阁下。”钟离感到天大的冤枉,他摊摊手,“您有些过于信任我了。其实,这些事情经过于我而言就像是海鲜一样,我无法掌控,却又层出不穷,让人烦心。”

   “喂,我是不会让你这样诋毁海鲜的。”达达利亚放下杯子,“那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根据我们沿路这些所见所闻,河妖很可能在今晚去袭击委托人的家。”

   “确实,这种可能是最大的。”达达利亚笑了笑,“你觉得那老女人真的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吗?”

   钟离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挑起眉头。

   钟离最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公子阁下,我之前布了很大的一个局,就是为了证明可以相信人类的能力。”

   “哦,这倒是啊,我还被扯进去了呢。”达达利亚啧了一声,改口道:“那你觉得她有让所有人在这件事情中全身而退的本领吗?”

   “这个确实有待商僱。”

   “嗯呐,确实。”达达利亚的指节轻轻磕着桌面,“她既然会心疼自己那成年儿子花钱过苦日子,那就不太可能拿自己孙子冒险吧。”

   钟离给自己倒了杯茶,叹道:“身为母亲啊。”

   两人的饭菜这时正好端上来了,达达利亚边接过自己那碗热腾腾的海鲜面,饶有兴趣问:“钟离先生似乎对这方面很有感触。”

   钟离也接过自己的面,氤氲的热气遮住了他的神情,达达利亚只听见他语气平静道:“哦,这个啊,还好。我身为魔神,是没有血脉相连的长辈的。”

   “……哦,竟然是这样啊。”达达利亚愣了愣,随即低下头稀里哗啦地吃还热乎的海鲜面。

   钟离也拿出筷子,很讲究地擦了擦,细嚼慢咽地开始品味这卫生品质为问号的路边小吃。

   钟离是达达利亚接触到的,除女皇以外的第一个魔神。也可以说是达达利亚真正意义上认识的第一个神。

   女皇对于达达利亚而言一直都是个神圣纯洁的存在,他从不敢造次。他看着面前这个专心吃饭的岩之魔神,还挺有感触的。

   原来魔神吃饭时也会想打嗝啊!

   不过钟离比较能忍就是了。

   ……

   如你所见,我是个河妖。

   其实我是个好妖,旁边那村里的人每年端午往我河里扔粽子我也从来没生气,而是欣然接受,吃掉了。

   这样平静的生活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最近有一天,几个人来到了河边,放了奇怪的东西,把我从河水里逼了出来。

   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被打的满地找牙。他们把我踩在脚下,扳起我的脑袋,对着我的眉心使了个法。

   我感到浑身剧痛,肺泡仿佛都萎缩。

   就好像我的生命力被他们从眉心处吸走了,快要成为一句干瘪的尸体。

   意识模糊之际,我看见踩着我身体的那个人走到站在我前面的那人旁边,低声下气道:“王,这就是他的精魂了。”

   “这品质也太差了,”我听见那人这么说,“几百年寿命的河妖,就这点东西吗?还以为能有点不一样的呢。”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那人朝我走来。他蹲了下来,一巴掌把精魂重新拍回了我的身体里。

   我便宛若重回大地的溺水者,吐了几口胃酸,边奋力喘息边剧烈的咳嗽起来。

   “河妖,我和你做个交易吧。”

   我抬起头,惊恐和虚脱让我看不清那个男人的样貌。我只看见了他那双瘆人的鲜红色眼睛,还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怜悯和笑意。

   他宣布了我的命运:“这河旁边有个村落。你每周从那里抓一个家庭的人给我,要活的。地点的话,就在西边的那片树林吧。”

   我还在摸不清状况地剧烈咳嗽,下颚就被一股力量强行掐住抬了起来,一时间我难以喘息。

   对方森然地笑道:“不然,我就收下你这微不足道的小小精魂啦。”

   我连连求饶,发誓一定会做到,只要他肯饶了我的命。

   他满意地笑了。

   ……说来,这已经是我第五次去村庄抓人了。

   从一开始巨大的心理撕扯,到现在,我已经有点能适应这样的事了。

   对不起,你们是好人,可我也想活命啊。说到底,这个世界本来就该这样。

   由于功力太浅,我只能去抓捕那些家门口没有点火盆的人,今晚则是要去那最后一个没点的人家。我甚至有点头疼,把这一家抓完后,我该怎么办。

   我扑了空。

   那家人居然趁着半天收拾行李跑了。

   我瞬间想起那天那个扼住我脖子的男人 和他那森冷的笑声。

   我会死的很惨的。

   恐惧如同冷水般流往我的全身,恐惧则滋生了愤怒。我手脚并用,遁着气味追了出去。

   然后我发现这家人的气味分开了。其中的一个气味直直通向一户人家,我追去,在火盆前望而止步。

   我投过窗户,看见房子中一个像紫薯的大妈正僵硬地安慰着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她们听见动静,看向窗户,和我来了个眼对眼。

   我气得差点咬碎了牙。只好遁着另一个气味追去。

   气味直直通往村外,一处森林里。

   我很轻松地就追上了那人,仔细一看,是个瘦小的老太婆,花白的头发四处奓着。她发现我时,从怀里掏出了个菜刀。

   原来想让自己引开我,给她的家人求生路吗。

   我心里很难受,但更多的是恐惧。我抬起颤抖的手爪,准备抓走她。

   突然,后脑一阵剧痛,天旋地转后,我被人击倒在地。

   恐惧之下,我反而兴奋了起来。因为我能感觉到,击倒我的这个人是个非常稀有的角色,如果我能把他献给那个男人的话,或许对方就能网开一面,让我不再干这种勾当,放我回河里了。

   我想起后来他的手下给我的一个药剂。他交代我道:“如果你有危险,就把这个药剂撒出来。”

   我照做了。

   一阵冰冷刺骨的烟雾散出来,我感觉到身后那人异常惊愕,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和那个老太太随着烟雾消失在了原地。

   我长长出了口气。

   ……

   “你没必要再去看了。有钟离在,她会很安全的。”后来去老嫂子家看那儿媳情况的达达利亚发现这女人竟然打算离开这火盆保护的屋子,去找她的婆婆,这样劝道。

   女人摇摇头。

   达达利亚拿她没办法,只好陪着她去了。孩子就留在了老嫂子家,老嫂子扣着鼻屎,不耐烦道:“算啦,这女人要是把自己作死了,我会帮她好好养她这小种的。”

   女人冲她满怀感激地深鞠一躬,就匆匆往树林赶去。

   两人到了地方一看,只找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河妖。

   正如老嫂子所说,它长着一副肥大的三角形躯体,在月光下就如同变异的巨大粽子一般。粗大修长的四肢就这样很不相衬地安在粽子的几个角上,无比难看。

   达达利亚把周围找了一圈,都没看见钟离的影子,有点急。他一巴掌把这河妖拍醒,还不等对方悠悠清醒过来,就抓着他的领口阴恻恻地问:“那暴躁老女人和那个……那个男的呢?”

   夜色下达达利亚暗沉的蓝色眼睛显得阴郁至极,河妖打了个哆嗦,没说话。

   “不说话?”达达利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对女人说:“小姐,你转过身去,捂住耳朵。”

   女人也很着急,她便立刻照做。焦急等待了一会儿,她又擅自转过身去,看见那河妖硬生生被达达利亚扯下来一条腿,本人却还活着。

   腥臭的血流了一地,四周还溅着机体残渣。达达利亚深蓝色的眼睛几乎在昏暗的月色下闪着诡异的光。他手上一使力,河妖清晰地听见自己胯骨碎裂的声音。他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我说!我说!!”

   达达利亚面无表情地一偏头,示意女人可以不用捂耳朵了。

   河妖上气不接下气地把前因后果交代完,最后说出推测,大概是被药剂传送到那个男人的大本营之类的地方了。

   达达利亚把他往地上一摔,就要站起来往西边赶去,他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他想起前些日子璃月那场巨大的变故,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客卿钟离,不动声色间把他和璃月七星全部给耍了一通。他最后却那么平静。

   女人看见达达利亚在原地僵了片刻,又转过身来,声音嘶哑地对自己说:“走吧,回你家——以后大概不会有妖怪骚扰你们村子了。”

   女人闻到他一身的血腥味,不由得瑟缩了下。

    达达利亚觉得她的恐惧有点好笑。

   女人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问:“……我的婆婆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达达利亚烦躁地挥挥手:“啊,那个啊,钟离会搞定的,你别瞎操心了,他厉害着呢。”

    “可是……”女人害怕地咽了口吐沫,却还是说道,“可是我听这个妖怪的口气说,那位先生对这件事防不胜防……”

   达达利亚耐下性子解释:“那也问题不大,那个男的他是……反正他很厉害就是了,你用不着担心,绝对会给你婆婆全须全尾带回来的。”

   女人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一抹眼泪,抬脚往树林西边去了。

   达达利亚头都大了,连忙拦住她问:“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女人甩开他的手,神情温和而坚定,达达利亚从来没见过这个寡言少语的女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一字一顿道:“我要去找我婆婆。我不知道您对那位先生是从何而来的信任,但只要是一个生命就会有脆弱。我不能没有我的婆婆,我的孩子不能没有奶奶,我的丈夫不能没有母亲。我不相信您的那位同伴,所以我要自己去找我的婆婆。”

   “你……”达达利亚愣在原地。女人轻轻推开他,往西边走去。

   达达利亚站在原地无所适从片刻,突然看到河妖扔在不远处的那个药剂瓶。他捡起来闻了闻,脸色大变。

   是……深渊。

   ……

   女人还没走出几百米,达达利亚就从后面焦急地赶来了。他揽住女人说:“小姐,前面很危险,你快回家吧,我去去就来,保证把你婆婆带回来。”

   女人平静道:“我要去。我可不可以就站在远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达达利亚急躁地挠挠头,最终还是点点头,背起女人,化为一道水影,往前方赶去。

   他想起刚才女人的那句“只要是生命就一定会有其脆弱”,又想起今天中午吃饭时,钟离那句平静的“我是没有母亲的。”

   也怪钟离,整个璃月都是他装逼留下的传说,以至于人们以为他无所不能,包括达达利亚这个至冬使臣。

   ……

   钟离醒来时,他周身被绑,元素力使不出来。

   深渊。他判断道。

   他处在一个大厅里,布置有点像某国执政者的办公厅,只不过是黑暗版的,四周还放着几个装有绿色液体的巨大玻璃柱,里面分别泡着一只不知死活的不知名生物。

   钟离则被绑在一个椅子上,他面前站着个黑发男人。

   对方笑意盈盈,看着自己:“这可真是赚了,用一处村子,换来个硬茬——你至少是璃月的仙人级别的硬点子吧。地位可以和夜叉相比吧?”

   钟离手下一使力,确定自己完全控制不了元素。

   不太擅长危机应对啊。

   他脸上冷静得不得了:“我复姓皇甫,是路过此地的商人,你们抓错人了。”

   “你以为我不看三国演义吗?”

   “好吧,其实我是来自至冬国的执行官,名号公子。”

   “我见过这个人,编谎话可以走点心。”

   “好吧,我是岩王帝君。”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接下来你会说什么?天理吗?”

   钟离就不说话了。

   “有的时候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物。”男人轻快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大厅里慢慢回荡开来,“明明心里那么瞧不起普通人,却还要做出一副亲近农民的样子,给谁看呢?”

   “……我好像还没问那位女士的情况。”

   男人踹了一脚他的椅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问吗?”

   “……好吧。”

   “这个破烂的时代。它让人造的伟大国度陨落,让原本是人的人变成怪兽,再让怪兽变成神。岩王帝君?那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而已,仗着自己强大的力量,四处侵略掠夺,让人恶心。”

   男人在钟离面前来回渡步,鲜红色的眼睛里投射出疯狂的光。

   钟离平静地看着他,问道:“那你呢?”

  “我?”男人大笑起来,“我从未被神明垂青。我所信仰的那个神明也早已被岩王帝君杀害,我只是个另逢明主的可怜人罢了。”

   “明主?深渊吗。”

   “你倒是聪明。”男人弯下腰,“看来你是留不得了。”

   “那些被你抓起来的人……”

   “死到临头,你也没必要知道这些了。”男人把手伸向钟离的眉心,“下地狱去见你们的岩王爷去吧。”

   钟离平静如水般得看着他。

   男人因为他的态度有些气恼,就在他指尖即将发力时,大厅的门瞬间碎成几瓣。一条巨大的水形鲸鱼从地面直接飞起,拍向两人。

   钟离眼神剧烈震动一番,他故作平静地垂下眼皮。

   男人气恼地抓住钟离的后脖颈,拎着他闪身躲开,一声巨响后,这大厅直接塌了一半。

   黑发男人愣了愣,随即阴冷地笑了:“……阿贾克斯。”

   钟离默默擦掉手上的冷汗,他说:“公子阁下,这鲸鱼的攻击范围有些大的。”

   鲸鱼破裂在地上的同时,达达利亚踩着浪花过来,凝水为刃,径直砍向那个黑发男人。他气愤道:“我达达利亚交了你这么个不靠谱不顺心的完蛋朋友真是一生的污点!”

   “那这么说的话,把海鲜当主食吃的公子阁下也是个格调相当有问题的朋友。”

   达达利亚几乎把后槽牙给咬碎了,他重重劈向黑发男人,咆哮道:“都说了不要在我面前诋毁海鲜啊!”

   黑发男人格挡住达达利亚的攻击,气愤道:“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达达利亚一脚踹过去:“利用那么个丑八怪河妖去抓一个碰瓷泼妇,你有病吧红眼病。”

   ……

   达达利亚毕竟旧伤还没好,赶路很远,来时路上又杀了很多拦路的妖怪,虽说他们战斗力不算高,但数量实在太多,饶是达达利亚体力不凡,与黑发男人交战良久后,也会气力不支。

   达达利亚被扼住脖子,狠狠掼在墙上。他的喉咙发出“咔咔”的声音。黑发男人勒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折。

    达达利亚周身剧烈颤抖起来,水刃掉落在地,滑出很远的距离。钟离就知道,男人把达达利亚的胳膊给卸了。

   “达达利亚,你现在叫这个名字对吗?”黑发男人凑近他,笑了起来,“我在深渊时见过你,可惜你现在却成为了七神的鹰犬——冰之女皇,那个虚伪的女人吗?”

   达达利亚猛地抬起头,瞳孔迅速放大,呼吸都乱了。他不管不顾地抬起腿,恶狠狠地踹过去。钟离隔了很远的距离,清楚地听见黑发男人肋骨断裂的声音。

   “嚯,骂了你的女皇,这么急啊。”男人抬手擦擦嘴角的血,又把达达利亚的腿也卸了,“我想不明白,尘世七执政有什么好处让你们这样给他们卖命?”他把手指放在达达利亚侧脖颈处。

   钟离不忍看下去,自首道:“我真的是岩王帝君……”

   “闭嘴!”黑发男人的指尖从脖颈慢慢划到达达利亚的嘴角,然后是脸颊、鼻子、眼睛,最后是眉心。

   达达利亚哆哆嗦嗦地笑了起来:“总比你这种让手下都是丑八怪的深渊怪物好吧,我……”

   黑发男人手上使力,达达利亚便说不出话来,他睁大了眼睛,四肢紧绷到剧烈作响,眉心处开始慢慢浮现出他的精魂轮廓。

   达达利亚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个毛细血管都在燃烧。

   “你的精魂大概味道会不错吧?既然你这么诚心地赶来送给我,那我就收……”话音未落,一道岩柱便凭空出现,直直刺穿了他的胸口。

   他指尖瞬间失去控制,精魂慢慢回到了达达利亚体内。

   黑发男人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发现钟离已经脱离的绳子的掌控,掌心处有岩印一闪而过。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手里拿着达达利亚水刃的年轻女子和一个老太太。

   女人眼中盈泪地看着达达利亚满身血泊的惨状,她攥紧水果刀:“对不起,我找婆婆找得太慢了……”

   钟离又加了三个岩柱,钉死了那个男人,确保达达利亚不会被他进一步威胁,然后才慢慢走过来,好似平静道:“公子阁下的精魂恐怕味道不是很好,全是海鲜味,您尝了也没什么营养。”

   达达利亚没力气出声了,他只好用口型说了个“混蛋”。

   钟离扳开男人扼在达达利亚脖子上的手,将达达利亚从墙上抱下来,轻轻平放在地上。

   他没有再去管那个男人。

   女人走了过来,看着那个男人。

   “这一路走来,你死了很多部下。”女人说。

   “这是他们自愿的。”

   “我婆婆也差点死了,很多人都差点死了。”

   “说到底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罢了。”

   “那世界就没有善恶与对错之分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这就是你们与帝君的区别了。”女人直视着他,说:“帝君征战多年,但我们能清晰的看见他所指向的未来是和平,是安居乐业的世界,而不是把人命当砖垒的乱世。所以我们向往他,我们遵从他。”

   女人抬起水果刀,捅向他的心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跟着帝君,而不是你们的原因。”

   ……

   “喂,你别干看着,送我去医院啊,钟离先生。”达达利亚攒了一些力气,声音微弱道。

   “公子阁下,以您现在这个身体情况,我动一下都极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钟离的表情看上去平静得让人害怕。

   “您身为岩王帝君,连个医术都不会吗。”

   “我只是一介武夫。”钟离说,“以后会学。”

   “那敢情好。”达达利亚眨了眨眼睛,咽下一口血,“那啥,我有点困了,先睡一觉,明早聊。”

   “您这个年纪不该这么早睡。”钟离抬起手,想把他抱起来,又犹豫地停在半空中,“再坚持一下。”

    女人和老太太焦急地走过来。她俩人都不太敢跟现在这个状态的钟离说话。两人欲言又止再三,老太太说:“我知道有条路可以很快到达我们村,至少可以在那里先包扎止血一下,再去璃月港。”

   “我根本不敢碰他。”钟离语气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却让人听出来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

   白天还生龙活虎碰瓷的老太太现在话都不敢说一句。达达利亚闭着眼睛,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说:“你抱吧。我没事。”

   “……”

   “赶紧的,你这么想让我死吗,不就是早上在你面前吃了二十串鱿鱼烧吗。”

   “别乱说话。”钟离沉默片刻,终于伸手,像抱起一片羽毛那样抱起达达利亚。

   老太太当机立断:“走!这边走!”

   ……

   在回去的路上,达达利亚还问钟离:“如果当时我没来,你是不是就死定了。”

   钟离感受着他身体表面微弱的温度,回答:“以普遍理性而论,大概是的。”

   “感觉你真淡定。”

   钟离浅淡地微笑了一下:“我其实很慌。”

   “还好我来了吧。”

   “嗯。”钟离默默把他抱得更紧了点,“还好你来了。”

   “乖。”达达利亚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模糊地应了一声,浑身松弛下来,“我睡会儿,太困了。”

   “别睡。”

   “嗯。”

   “别睡,达达利亚。”

   “……嗯。”

   “别睡,求你了。”

   “钟离。”

   “我在,在的。”

   “谢谢你。”

   ……

   “所幸没有伤到内脏,也算是就医及时,四肢也接回去了。”白术正色道,“最近静养调理一下吧,少吃油腻辛辣食物。哦,也不能吃海鲜。”

   钟离脸上平静,实际上心里乐坏了,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他走入病房,第一时间对躺在床上的达达利亚宣布道:“最近这100天里,海鲜恐怕不能吃了。”

   “混蛋。”达达利亚有气无力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钟离在他的病床前坐下,给他削了个苹果:“还好公子阁下这次命大,下次战斗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我看您当时战斗时,身形还有些僵硬,恐怕是旧伤所致,怎么回事?”

   “反正之前陪我弟弟折腾了一番……所以那个事情最后怎么样了?”

   “河妖原本想爬回养育自己的河流里,半途干涸而死。事件主谋被你我以及那位年轻女士解决掉了,村庄百废待兴,准备重新发展了。委托人也终于想明白了些事,准备把母亲妻儿接到璃月港来住,目前正在收拾行李。根据你的意思,我也没要委托金。”

   “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委托人的父亲呢?”

   钟离愣了愣,把手轻轻搭在达达利亚的额头上。

   “很早就去世了,只不过老太太不想让在外打拼的儿子担心,一直瞒着。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

   沉默良久,达达利亚叹了口气。

   钟离拍拍腿,站起来。达达利亚突然开口道:“半个月后,我就离开璃月了。”

   “……”

   达达利亚笑了笑:“我会想你的。”

   钟离僵在原地。片刻后,他弯下腰,手撑在达达利亚耳边,长发垂落下来。

   “公子阁下。”

   “啊。”达达利亚有点不习惯,偏过头去。

   “我可以亲吻你吗?”

   ……

   “所以,客卿。”

   还是往生堂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胡桃面无表情道:“我的业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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